2019年6月20日的那个夏天,曾经产出《你笑起来真好看》的爆款音乐人李凯稠,估计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和女儿刚刚推出的新儿歌《听我说谢谢你》,会在三年后成为让人听了就烦的葬魂曲。
事情的起因是一帮没事闲的家长,老让孩子拿这歌给防疫人员跳感谢舞。甭管家长的目的是给孩子来一场感恩教育,还是为了自己的流量,但都最终造成了让防疫人员罚站的事实。
除了家长的个人行为,甚至不乏缺心眼子学校的带头下场,组织学生拿这歌给正在工作的防疫人员跳舞。
这种自以为能向医护人员传递正能量的操作,因为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,被称作为医护人员的新时代酷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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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感恩舞变得比疫情更有传染性的现实下,这首本意是教会孩子感恩的歌曲,甚至引发了成年家长的真实暴力:
一条魔幻新闻是,在沈阳,因为有一家人要给孩子拍一个谢谢你的名场面,导致后面排队人的不满直接干起来了,看着两家人拳拳到肉的画面,不少人表示后者帮他们出了一口忍了很久的恶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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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变得愈发离谱之际,李凯稠一家在4月16日携全家亲自下场道了个歉,并恳请大家适时使用此音乐。
事情发展到这一步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拿这歌开始恶搞,从他们的作品中,你能清晰地感受到人们群众对摆拍正能量的厌恶。
而这,并不是正能量段子的第一次翻车。
有人根据《听我说谢谢你》改编了中指舞,挺合拍
继“正道的光”套路被喷烂之后,延续了之前逻辑的正能量段子,仍然盛行。
当你看见全身挂满奢侈品的有钱人偷听贫苦人打电话为起因,再以大哥卑微藏钱给弱势群体为结束,一个乐施好善的大善人形象,总能让人感觉这剧本真是离谱的妈妈给离谱开门,离谱到家了。
更为简单粗暴的是,只要整点成功学语录,再猛喷一顿跟中国有梁子的国家,再随便打上几个字,添加首雄壮的音乐,甭管是不是事实,都能搞到众人的喝彩,效果直接有效。
尽管在众多视频里,正能量的解释可以是魔幻的大哥赠钱仪式,也可以是对像美日这种国家的惨淡现实的冷嘲热讽,还可以是一些激发出群体激情的骗局。
随着正能量段子的小跑迭代,甚至还进化出了一种变异版本。
用演员摆拍不戴口罩,拿蛋糕拍脸惩罚,美其名曰是弘扬正能量,实际上就是一场表现温和的私刑表演秀。
如果说前几种的套路只是让人尴尬和讨厌,那么更有毒害的则是伪纪录片型正能量。
这种模式的作品,喜爱用高角度机位,特意在高清时代追逐模糊画质,极力塑造出一种监控拟真感,每次刷视频时看到这种“意外发现”的巧合,总让人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瞎子,为啥我就没有一双发现正能量的眼睛呢?
从《男子拉起躲在车后男童拯救两个家庭》到《女孩考上清华跪谢父亲》,再到《两男子调戏火锅店女老板被反打》,这些引发官媒转载的正能量纪录片,很多都是被摆拍的段子。
而当这些人被抓现行之后,一句:“嘿嘿,我这就是为了传播正能量”就能让这些信息造假者站在道德高地,不容指摘。
对于很多读者来说,看见虚假正能量视频的火爆,可能觉得有点搞笑:这种即假又无脑的玩意谁看啊?
但一个事实是:有才唱歌跳舞,无才则搞正能量的说法,不过是在信息折叠世界中,是一个茧房的原住民对另一个茧房用户的傲慢偏见。
相比较生活方式、消费主义,正能量内容门槛低,且受顶级流量扶持,各个平台都在算法向善的号召下,建立了一套完善的推荐机制,因此每个加上#正能量tag的内容,都能获得更高的曝光量。
它阅读门槛低,流量起的快,媒体还特爱转,更重要的是,它永远安全,永远正确,没有风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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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在创作者维度,大搞正能量内容也有现实意义:
只要是搞内容,选题策划就永远是内耗的凡尔登,在所有题材中唯有能够快速打动人的正能量,你怎么胡来它都不会有流量焦虑,就算是被人抓包了,也能用一句我这是在做好事迅速获得大众谅解。
因此,你总能在短视频平台看见大量同质化的内容。甚至只需花上10块20块,买上一大堆正能量剧本,快速成为正能量博主,收割流量。
从这些批发来的剧本上,你可以迅速总结出正能量的所有套路:
01.中国的好人好事(例:为富不仁终获罚、大善人爱送钱、做好事不留名也不要钱)
02.外国的傻人惨事(例:xx国不行了、xx国服了)
03.夸夸模式(例:伏拉夫模式)
尽管这些脚本大多粗糙,甚至只能称之为提纲,但你总能从这些并不连贯、不成逻辑的文字中勾勒出短视频的样貌,而或许正因为这些套路太过经典,店家还都会在结尾标明一句:
“仅参考建议,可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酌情加减音乐、台词、道具、服装,切勿生搬硬套。”
故事需要逻辑,但正能量段子只需要感动。
而当正能量被这些劣质段子表达和概括,它的本意就成了一种无脑的标签,以至于把人锻炼出了下意识反应,看见正能量就要叫好,看见第一就要称赞:
以至于在一条中国基尼指数(收入分配指数,数值越大越不平均)世界排名靠前的新闻留言板里,搞不清状况的网友看见靠前就叫好的荒诞画面。
善人善事的美好值得歌颂,劝人奋进的力量也该被铭记,但这本就该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。
况且让事情变坏的不仅仅是问题本身,还有对完美的刻意追求。
那些无视苦难、为了流量摆拍量产出的正能量段子作品,恰恰回避了世界的复杂性,进而让人忽略掉现实的问题;从虚伪的摆拍段子,到占用抗疫人员时间的《听我说谢谢你》,都是一种形式大于内容的说教和流量献祭仪式。
今天,我们常常能听见有人把不符合正能量段子的话语称为负能量,大加抨击;段子里勾勒出的乐施好善固然是好,是乌托邦,可却不真实。
因为,现实世界比段子里的非黑即白要复杂的多,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发发牢骚、说说问题,并不该被粗暴地指责为是对于完美世界的攻击。
更重要的是,如果价值观是唯一的,那么专制就是必要的;恰恰是价值体系的多元,才能让个体能够在每一个时代认真思考生而为人的尊严。
因此,如果正能量能被量产,那么它就毫无意义。如今,正能量段子滞销了,咱也别救了,毕竟虚假的正能量,才是真的负能量。